他有两次直面死亡的时候。一次是作为林殊的时候,另一次则是作为梅长苏的时候。
作为林殊的那次,是从悬崖上坠下去的那刻开始的。他亲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告诉他要活下去,亲眼看着父亲唯一一次放开自己的手,也亲眼看着那个自己喊了十多年的“谢伯伯”杀了父亲。
梅岭,遍地尸首,火光冲天。
七万赤焰男儿,从此魂无归处。
等到醒来的时候,已是天将亮之时。他冷笑着看着朝曦的光芒缓缓地撒满谷底,照在了自己那沾满了父亲鲜血的手环上。
多么可笑啊!多么可笑!
钻心的疼痛来得这样猝不及防,只片刻,他便在那雪地上蜷成了球。
他不知道这疼痛是来自身体上还是自己的内心深处,他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痛,叫嚣着的痛,他的手在痛,他的腿在痛,他的头在痛,他所有的所有都在痛,痛到仿佛这些都不是自己的。
太痛了,他痛的只有抓住刻着自己名字的手环。
他想到自己小时候爬树摔断腿的时候,母亲趴在他的床头轻轻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水,父亲虽不苟言笑,却在那段日子里给他买好多新奇的玩具;太奶奶每隔几天就吩咐太医过来瞧瞧;景琰天天带着静姨的糕点来探望;祁王哥哥送了自己最想要的小马驹;莅阳姑姑和言伯伯怕自己养病觉得无趣,天天派景瑞豫津谢弼来陪他聊天;就连黎老先生听说他摔断腿后,送了好多有趣的游记来消遣时间。
那时候,他真的是金陵城最闪亮的少年,像个小太阳。
可是现在呢?
太阳的光芒照耀着他,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,从内心出散发的疼痛像网一样紧紧缠绕着他。
他无助,他绝望,他伤心,他悲愤。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挽回,他只有紧紧抓住那个沾满父亲鲜血的手环,轻轻地把手环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,用着最轻的声音嗫嚅道:
“父亲,母亲,我好痛。”
“我.......好........痛。”
“好.........痛。”
“小殊,好怕。”
“小殊.......怕。”
没有任何人回答他。
梅岭的太阳照常升起,可是那个叫“林殊”的少年呢?
不会再升起了。
TBC